车祸与堵车

fshuizhe:这篇文章在草稿箱里躺了近五个月,如今娄所考入了湘潭市局,即将离去,我想该是将它写完的时候了。

周末,派出所只剩两个人值班,娄所就是其中之一。娄所并非真的所长,他是同我一批考入“队伍”的兄弟,这也算队伍兄弟之间的敬称。就在这天,他们抓了一个逃犯,这个人户籍重庆,却在云南撞死一个人,然后在湖南我们镇上网被抓。娄所告诉我,派出所的电脑系统和全国所有网吧都联通着,只要被通缉人的身份证号码一露头,就可以锁定他的位置。(ps.所以各位如果犯事了,千万不能上网啊,至少也不能拿自己身份证上网)

中午的时候,他们又接到一个报警电话,说是在牛溪村有一处山体滑坡,要派出所前去处理。他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看逃犯,另一人去村里。娄所是那个去村里的人,他觉得人手不够,就叫上了我,因为我正好也悲催的没有回家。

我们开车一路疾驰,到了那儿,却压根不是什么山体滑坡,而是发生在省道上的一起车祸。这条新修缮的省道又宽又平又直,来往的车辆速度都很快。车祸的地方,有一家正在建房,他们堆了一堆砂在省道上。根据了解的情况,事发当时,一辆摩托车和一辆汽车会车,摩托车躲闪不及,驶到沙上摔了一跤,车手重伤,被送往医院,情况严重。我们到现场时,汽车司机也不知去向,只有摩托车手的父亲和叔叔在场。

伤者的父亲情绪非常激动,他已经打坏了一辆当地公路施工队的皮卡车,因为他认定那辆肇事汽车就是当地公路施工队的。他一定要娄所将司机抓住,或者给出一个合理的赔偿方案。娄所耐心的解释说,这个问题应该找交警队处理,让他们来现场拍照、认定,然后给出处理方案。然而这位父亲似乎没有听到娄所的解释,他悲痛的说,儿子年纪轻轻,这一辈子竟然就这样了,即使能捡回一条命也终身残疾。他又激动的说,我那儿子平时多好的一个人,从来不开快车,也不和人吵架,竟然会这么悲惨。继而他又愤怒,天杀的司机,你们一定要抓住他。

其实交警队的人早来了,他们在远一点的地方商量。伤者的叔叔看上去文静一点,但其实是一个更火爆的人,他将骑来的摩托车横在堆沙的路段,叫嚣式的说,不处理好,谁也不能通过。

于是,路真的就这么断了。两边来往的车辆一辆两辆,慢慢的积累起来。有一辆车的老板是当地人,也认识那两位拦路者,但说了半天好话也未得通融。

车祸的事必须交警队处理,现在人为拦路造成拥塞,派出所却不能不管了。这是省道,车流量不小,很快车堵了几十米,但又不能粗暴的将拦路的摩托车搬开,人正情绪悲痛激动,一付随时拼命的架势,处理不好就成为暴力冲突。娄所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,一刻不停的劝说,或许别人也有急事,这么拦着总不是办法,你看交警队也来了,并不是没有处理,是正在积极给你处理,你还是把路放开吧。

一概不听。

两边的车已经排起了百米长队,外地人都眼巴巴的看着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;本地人走上前来想说服伤者的父亲和叔叔,他们之中也有态度强硬的,但拦路者态度更强硬。交警队的人也从远处过来了,一个为首的也很着急,劝说的过程中,说了一句“你侄子是自己撞上去的”,这句话刺痛了拦路两兄弟,他们的情绪更加激动了,甚至想出手打这位交警,不过被娄所拦住。其实交警队掌握的证据显示,摩托车当时的速度很高,而且两车并未接触。

持续堵车,舆论转向。车主们下车议论纷纷,他们并没有指责政府的人办事不力(事实也的确在积极处理),而是爆出来很多拦路者的丑事。原来,这两兄弟是本地出了名的刁民,当地土话称“咬咬”,就是咬住不放的人。

娄所早就打了电话给村干部,他知道这事最后还得村干部帮忙。支书和村长赶到的时候,天空下起急雨。我们先躲在车里,那两兄弟冒着大雨站在路上,傲视两边的长蛇阵。在车里,支书和村长跟我们商量,对这两个刁民,不用多说,多说也无用,最好的方法是派出所下决心,把这两个家伙拷了关起来。娄所说,还是先劝劝吧。

雨小了后,支书和村长就去劝了,他们的态度明显强硬,也因为他们年纪比较大,就像教训一个犯了错的晚辈一样。两人倒也没有发作,不过还是不肯放开路障。

牛溪村处于两县交界处,事发地点并不在我县,只是人是我们这边的。所以来的交警队并非我县我镇的,起先并不熟悉,这回我们合在一起商议,决定还是采用支书和村长主张的方案,将此两人抓了。“超过两小时就可以刑拘了。”交警队的人说。

我们再劝说的时候,告知他们的行为实属违法,可以拘留。他们说,抓就抓,今天除非你们用绳子把我们绑到派出所,否则路通不了。于是气氛僵持起来。

这时候,一个外地司机过来,操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说,这两位兄弟,你们看这样好不好,先把路放开,让我们走,你们且看政府处理的好不好,如果处理不好你们再堵,因为你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堵路的呀。

没有想到,这外地人的一句话,竟让这两兄弟改变了策略,他们真的放开了路障,而道路也慢慢恢复了畅通。

既然路通了,我们也准备回去了,至于以后发生了什么,以及那个伤了的儿子到底怎么样了,他们有没有再堵路,或者被抓进去了没有,我都不得而知了。农村工作真是会遇到很多意料不到,难以厘清的事情。我想,这件事的缘起其实是那堆沙,但没有人去追究那堆沙的责任,因为把堵车的问题解决,才是当务之急,也许路上真的有人有急事呢?当事人的情绪那么激动,不惜绑架公众利益来对政府人员施压,是因为对政府的不信任,还是习惯如此呢?或许在农村,还没有一条标准意义的诉求解决渠道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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